“那谁,去找两个男兵,把他的衣裳鞋袜给我脱了。”
曾馨双眉一竖,快步赶上去斥了声:“你敢!”
“我不敢。”顾影淡淡一笑,“曾家夫人已经在支持大帅的联名信上签过了字,曾三小姐和我们李家军是同伴,我不能冲着您。但是,谁让他也撞上来?既然他一片冰心,定是不怕冷的。还穿这棉衫毛皮做什么?”
曾馨反问:“打狗还要看主人,他是巩季筠带来的,就凭你随意处置了?”
顾影抬起眼,望了远处动也没动一下的巩季筠,又回望曾馨,轻轻一笑。
曾馨顺着她的眼光,也看到了抱臂旁观的巩季筠,顿时有些不解的神色,从脸上拂了过去。再看阿光,已经自己动手,解下了短褂摔在地上,又冷着脸,去解长衫的肩扣。
她实在不能由着事情这样发展,抬手叫停。
“都别闹了!”
她大步迈过去,急匆匆从地上捡起那短褂,胡乱往阿光手里一塞,转头对顾影昂然道:“顾副官,今天这事纯属误会,不过是随口唱段戏,不想就犯了尊驾的忌讳。看在我的面子上,别计较了,放他一马行么?”
顾影仿佛没听见,闲适地整理着自己的袖口,一声不吭。
曾馨目光清澈,态度也很干脆:“顾副官可能没听明白。我方才的意思是,今天这事,着落在我的身上。若有得罪副官之处,它日定当登门致歉。只是,戏伶们讨口吃的、有点脸面,实属不易,还望顾副官高抬贵手,放过……这位杜红鹃。”
这话说得有点奇怪。她本来说得流利,却在最后要说人名时,忽然刹住了话头,稍一迟疑才说完了。
顾影倒没注意这个。她听这话里的意思,就觉得仿佛有根针,在她心尖上不轻不重地扎了一下,让她立刻皱了眉。
“奇怪了!刚才巩季筠那般做作,我都不信,怎么曾三小姐这几句说出来,我心里的戒备就比防空警报还响?”
双心斗
曾馨抓了大伙都暂时沉默的空档, 也不避嫌了,直接越过顾影,上前拉起阿光。
“走。”
阿光只觉得, 一身的力气和功夫,在她面前全然使不出来。只要是她轻轻一拽,他就莫名其妙跟着走了出去。
到了街上,身后的大厅里竟然死静死静的, 没有一人追出来。门口的卫兵仿佛没看见这俩大活人拉拉扯扯往外走, 竟然目不斜视, 也不来管管。两个皮肤黝黑的门童,抱着臂倚在墙角, 好像是在闲聊,却也不见上来问问客人有什么吩咐……
街面上路人也少, 偶尔走过她俩,竟听不到一丁点脚步声。拐角的馄饨摊还在,也有人坐在那。可奇怪的是,那客人始终大口大口地吃着, 似乎不知道烫。这一小碗馄饨,从阿光注意上她, 到走过馄饨摊去, 按这个吃法早该吃完了, 可她还是低着头吃,一直不见停歇。
一整个馄饨摊上, 煤气灯烧灼的响声, 锅里高汤沸腾的响声, 全都听不见。人到了锅灶旁边,也感觉不到那炭火的热, 只听得那吃馄饨的客人,勺子碰着碗边,叮,一声,叮,又一声,打拍子似的,每一次间隔都相同。
小时候听过多少鬼怪传说,也看过戏台上多少冤魂故事,都不如此时此刻的恐怖。阿光发现的不寻常越多,越觉得全身绷紧。汗毛根被牵扯着般又疼又痒,胳膊上起了一层鸡皮疙瘩。
可他身边的曾馨,对这些一点没在意似的,只管朝前走着。
让人稍微放心的是,她脚步踢踢踏踏,始终是有声音的。路灯火光透过油腻的玻璃罩,照在两人身上都有影子,随着人挪动,那影子缩短又拉长,才像是阳间之人的模样。
阿光轻轻吞咽一口,小心翼翼地出声。
“那个……三小姐?”
“啊?”
曾馨这才如梦方醒,站住脚步,放开了他的手腕。
阿光方才觉得身子轻得像纸片,直到这时,才在地上站定。
霎时间,整个世界的鲜活都回来了。
起风了,灌进衣领子里,整个下巴和脖子都透凉的,又掀起墙上破旧的广告纸,扑啦啦轻响。路人夜归,脚步疲惫,一走一拖沓,时不时清清嗓子,咳嗽两声。谁家屋檐上窜过黑影,随即在远处传来几声听不出是欢喜还是恼怒的猫叫。煤油路灯的火苗呼呼地烧得正欢快,离得近了有一股臭味,熏得人耐不住。
若不是刚才那样的死寂,就对比不出现在的烟火人间。
曾馨还沉浸在自己的思绪里,并没发现周遭的变化。又忽然转头问阿光:“巩季筠拿了你的身契?”
不然,怎么能这样嚣张,任他在人前解了衣裳?
阿光想了想:“我不知道。”
“不知道?”曾馨觉着好笑,“江湖上闯荡这么些年了,不知道为自己操点心?身契在谁手里,这么大的事,都不问问吗?”
“倒不是这个意思。”阿光答得却认真,“这事说来话长。先前春兴班欠债的光景,师傅把我们的