“三天吧。”
哎呀!亦如惊呼道,你姐姐真爱干净啊!
“可不是,我上次洗澡都是两个月以前的事了,那次我姥姥过生日。”大雷发现一个鱼罐头盒,但是下面有水冻住了,他踢了几下, 蹲下用手指抠着。
亦如想想自己是多久前洗的澡呢,不记得了。隐约中有天夜里, 妈妈烧了点热水,给自己擦了擦身子,那好像还是刚入冬的事。大雷把罐头盒递给亦如,亦如确定里面没有鱼了,才放进土篮里。
今天“收成”不好。
“我昨天身上刺挠,到处乱抓,以为是得病了呢!结果怎么了, 你猜?”大雷又发现一块废铁,他用脚踩住,好像怕它逃走,一只手伸进衣服里挠了挠。
“是生虱子了吧!”亦如咯咯地笑着。
“是呀!我把衣服扒开一看,缝里都是小虮子,还有大虱子!爬得到处都是,难怪这么刺挠呢!”
亦如很想笑他,突然发觉自己的头皮也开始痒起来。她在脑后抓了抓,摸到了一个小点点,顺着发丝慢慢拿出来,是个刚喝饱了血的大虱子。她熟练地把虱子移到指甲中间挤死,发出“噗”的一声,把血在棉袄上蹭了蹭,低头又翻垃圾。
“我妈说,小孩就没有不生虱子的,因为我们的肉香。生虱子是正常,表示我们没病,不生才不正常呢!”大雷看到亦如捏死个虱子, 安慰道。
亦如想起妈妈也是这样说,点头。
两个孩子在垃圾堆里翻了大半天,一共卖了 3 毛 5 分钱。大雷拿走了 1 毛钱,剩下的给了亦如。路过小卖店,大雷走进去,出来时拿着几块牛皮软糖,自己留了两块剩下的都给了亦如。女孩儿不要, 大雷学着爸爸对妈妈的样子把眼睛一瞪——老娘们就要听老爷们的! 给你就拿着嘛!说完硬塞进她手里。
牛皮软糖外还包着一层芝麻,大雷剥开就往嘴里一丢,甩着膀子腆着肚子,嚼得“吧唧”作响,跟在他后面的亦如忍不住也剥了一颗放进嘴里。
真香啊!
细小的芝麻和唾液融合立刻焕发了无限的生机,从进入嘴里的那一刻起,就散发出浓烈的香味。太好吃了!不过剩下的糖要留给妈妈,自己绝对不能都吃了。亦如把馋虫按回肚子,把软糖放进棉袄最深的口袋里。
“以后等咱俩长大了,就互相抓虱子,现在都是我妈给我抓。” 大雷把第二颗糖也吃了,一边嚼一边说。亦如“嗯”了一声,觉得这个主意不错。因为她的虱子也是妈妈给抓的,可妈妈身体不好, 眼睛有点看不清。
“我爸说,你爸同意你给我做媳妇儿了。”大雷摇头晃脑地表示高兴,“我爸还说,我以后要对你好呢!”
“你对我很好了,还要怎么好呢?”
看着亦如疑惑的眼睛,大雷抠了抠鼻孔,想了想认真答道:“就是给你家盖房子,赚钱给你花,也给你爸妈花,天天逗你笑呗!”
他光顾说话没留神脚下的积冰,一个趔趄,亦如赶快拉住他。
你别说,给大雷做媳妇儿真是不错!他会唱儿歌,会捡垃圾赚钱, 对自己也好,而且两个人互相抓虱子以后就不痒了。想到这里,亦如也高兴起来。
“那就这样说定了吧!”8 岁的亦如看着 7 岁的大雷,伸出小指头。
8
承诺还没有兑现,大雷就在一场肺炎后死了。
她姐姐回来了,穿着一身皮衣,蹬着高跟鞋,戴着蛤蟆镜,身后跟着一个金发碧眼的外国人。听说这个金毛是俄罗斯人,专门做军火生意,这次开着飞机过来的,把飞机停到了火车站前面。
父亲特意骑自行车去看,回来说火车站前面没停飞机。
趁老婆没留神,父亲抱着女儿溜到后院正在办丧事的大雷家,亦如是第二次看死人。小城的风俗是夭折的孩子不办丧礼,只停放家里一夜让父母道别。
大雷家和亦如家一样,都是一间小平房。他家没有特别布置,只在门口搭了个小棚子。大雷就躺在木架子上,头顶亮着一盏油灯,身上盖着一床白棉被,那神态就像玩累了睡着了。
亦如一把扯开被子,推了推和衣躺着的大雷,又在耳边喊了他两声,可是大雷一动也不动。他怎么这么困呢?亦如挠挠他的手,冰凉冰凉的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