双亲的喜悦,老师的夸赞,糍粑的香味,这些想象是那么快乐,让她的笑容——
凝结在脸上。
梦境中,顾影的感知很混乱。一会是旁观儿时的自己推门而入那一瞬间,一会是通过自己的双眼,看到墙角那些横流的血水。
这一切都像当年一样,没有声音。
乍一看到这些,人还来不及伤心,恐惧先扑面而来。后来,绝望随着细雨,点点滴滴,渗进了她心里最深处。
她手里攥着的字纸,也渐渐湿了。先生批文的朱砂色,她自己的墨笔,都顺着手心,蜿蜒下一条条水渍,流过指缝。一滴,一滴,落在脚边的石板台阶上。
她就木着脸,站在那,似乎冻僵在这早来的黄梅雨中。
邻居们这才小心翼翼地过来,目光带着犹疑,小声解释:“顾家阿囡,方才,你家里来了一群天上的仙子。她们说,你妈妈身上有什么魔息,要除魔……就……”
顾家一向和善,和周围邻居的关系很亲近。邻居们不忍说清楚那场屠戮的过程,不少人都红了眼眶。
“我们也不知道这是怎么回事。你家妈妈,爹爹,都是好人啊。可是……可是她们是云浪仙人……她们除去了南山的山妖,是我们镇子的恩人……可是……”
可是,好人怎么就这样,不由分说,杀了好人呢?
梦境一转,这是昆仑山的一段余脉。
西北干燥之地,山中的秋天,来得这么早。
顾影木着脸,拄着根比她个子还高许多的扫把,在山门内高高的石阶上清扫落叶。
在她身后的深山中,隐隐露出高大的宫殿翘檐。一大群建筑掩映在深秋萧瑟的林海里,更显得肃穆庄严。
这是正道的中流砥柱,剑修宗门,玄霜门。那林深之处传来整齐的呼喝,是玄霜门的弟子在集体练功了。
玄霜门很古老,门规很精简,只有四个字,“天道酬勤”。似这种剑修门派,不必像炼气门派那样捉摸灵光和悟性,门下弟子就都得沉得住气,以勤学苦练,寻求人和剑的共鸣,寻求证道的更高境界。
一个面容秀丽的小儿郎,约莫只有七八岁,穿着身海棠红的衫子,轻轻巧巧地走下石阶,来到顾影身边,自然地打招呼。
“小影,我姐姐今天在剑池里选剑呢,好多弟子都去了,真热闹。你怎么没去?”
“我去过了。我在昨天那一批。”
“那你选到了吗?”
顾影木然摇摇头:“我来了三年了。选了三次,没有我的剑。阿光,我可能真的没有仙缘。”
她低下头,继续扫地了。
年幼的阿光垮下小脸:“这也太可惜了!”
他打量着顾影身上穿的短褐,这是玄霜门的杂役常见的打扮。不知道为何,他心里倒有些不服气。
“难道,这就做一辈子扫地工,或者经楼书童吗?
“小影,你是一心想学剑的,你就再试试吧!我娘亲说,只要人肯勤学苦练,即便手里只有一块铁,也可以用自己的意志炼成剑!”
顾影这才有点笑意,但也是苦笑:“炼铁成剑,这可是很厉害的人物才能达到的境界。连剑池里的入门剑器都不肯和我共鸣,只怕我真的不是这块料。”
“没关系,你还小嘛。”
“我比你大,我已经十岁了,来不及了。”
“掌门师祖都已经八十岁了。”阿光比划着“八”的手势,“哇,是你的八倍,多很多呢。全修行界都知道,她是三十岁才入门开窍的,你还这么小。”
“我也是听说了这个,才以为玄霜门不拘一格,也可以教我这样凡人出身的子弟,这才来投师。可我……要是在这里等上三十年,剑池里的剑器还不肯和我共鸣呢?”
阿光捧着小脸,听顾影说完,垂下眼睫想了想,不知道想到了什么,也和她一起发起愁来。
顾影心里一宽:“你愁什么?你是护剑长老的儿郎,此生一定安逸到底,不必背负什么沉重的责任,多好啊。”
“我也想练剑啊。”阿光道,“可惜我们男儿愚钝,能修仙者少之又少,不如女子灵秀。”
“我也是女子中的愚钝者,长大了不过是个凡妇。多没用啊。”
“你可以的。长大了,你会比她们都厉害。”阿光认真地宽慰着,伸出手,像大人似的拍着顾影的肩。
明知道自己在做梦,可顾影的心,被这柔软的触碰安抚下来,一片平静,甚至还有浅浅的喜悦,挂上嘴角。
不做这个梦,她真不知道,自己把他的每一句话,每一个眼神,每一次指尖的温度……点点滴滴都记得这样清楚。
虽然这梦里,夹杂着不能修炼的尴尬,长期被人忽视的木然,还有心底深处那秘密的仇恨,但也有阿光。
是他,让这些小小的喜悦细节更加清晰,让那不知所措的少年时光,有了一点念想。
“哎,对了。”阿光凑在顾影耳边小声道,“你听她们说了没有?后山,那个